我们最幸福

“总是使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东西，恰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这句话因为在哈耶克的名著《通往奴役之路》被引用而成为人们对极权社会最好的总结。如果说《一九八四》从理论上描述了极权社会的存在，《我们最幸福》则是实实在在让人们看到了这样一个社会的存在与运作。

一直以来，对于北韩的印象基本上都是来自两个方面，正经的CCTV式的新闻与鱼龙混杂的网络。前者大部分是核问题或者偶尔出来放个炮挑衅一把，而后者则还包括了对三胖的恶搞。新闻报道与各种道听途说，北韩给我的印象基本就是“贫穷”“落后””自以为是“”不自量力“等等。直到读完《我们最幸福》，才真正的从一些普通人的生活中看到了极权世界对于人们的影响，才有几次的泪流满面与不忍卒读。上一次读得这么虐心的时候还是在读《古拉格：一部历史》的时候。

如果看一下远东地区夜间的卫星图片，就会发现在中国、日本和南韩都闪烁着代表繁荣的亮光，显示着人们作为二十一世纪的能源消费者在各自忙碌着。而这之间却有着一个近乎英格兰大小的黑暗地带，这片处于黑暗的地区就是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所在，简称北韩。无论是从宏观还是微观角度看，北韩都显得如此神秘。宏观上讲，北韩这个最后的共产主义试验地，坚强的撑过了柏林墙倒塌，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中国的市场化改革，金日成去世，90年代的饥荒，两届小布什总统任期，阿拉伯之春后依然顽固存在了下来，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就被认为北韩的覆灭是板上钉钉的事却顺利传到了第三代领导人金正恩的手中，这个顽强的独裁政权无疑是政治学者们需要研究的对象。从微观上讲，北韩普通人的生活对于外界而言更是一片空白，外国记者基本上不可能有机会访问北韩普通人，就像它的社会主义老大哥苏联当年对待访问者一样，所有的采访都是都过安排进行的，所有的参观地点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于是，我们只能通过脱北者（从北韩逃亡南韩或者中国的人）的描述，去了解北韩人的生活，藉此也可以增加我们宏观上对北韩的了解。芭芭拉·的德米克作为《洛杉矶时报》的特派记者，2001年被派往首尔，负责两韩的新闻报道。在南韩，她通过长达7年对大量脱北者的访谈，着重选取记录了6位脱北者的经历进行类似小说式的穿插叙述，将各个脱北者的生活与经历揉在一起，向我们展示了一副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普通百姓真实生活的画卷。书名叫做《我们最幸福》（英文名Nothing to Envy），来自北韩著名的童谣，那首歌里唱着”我们的父亲，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最幸福“。

6位脱北者分别是：朝鲜战争期间打到北韩的南韩士兵的女儿，美兰，因为”不洁之血“，后来好不容易成为了一个幼儿园教师；因为被北韩宣传手法所迷惑而回到北韩的日本朝侨的儿子，俊相，由于血统较好，后来去了平壤的一个科技大学读书，前途光明；早年不折不扣的共产主义信仰者宋女士；宋女士叛逆的女儿玉熙；尽心尽力的医生，金女士，父亲为了逃离中国灾难式的大跃进来到了北韩； 无家可归、火车站的流浪孤儿金赫。他们出身各异，经历各异，最终都经过各种艰辛脱离北韩到了南韩。

这里我只能简介一下美兰和俊相之间的凄美北韩爱情故事。美兰十二岁那年与大她三岁的俊相相识，他们花了三年时间才牵手，又花了另外六年才接吻。由于身份悬殊的关系，他们的爱情一直都在地下，即使是家都在清津每一次的见面却要找各种借口，偷偷摸摸。后来俊相去了平壤的所谓北韩的麻省理工上大学，在父母看来有着美好的前途——找到一份好工作，加入劳动党。美兰尽管出身不好，但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出乎意料的被清津最好的师范学院录取。尽管他们之间只能通过最简单的书信进行交流，时间与空间也没有能吞噬这段纯美的爱情。他们的爱情非常曲折，有的时候寄的信根本没有办法收到，因为邮差把信件烧掉用来取暖。林肯说过:“最高明的骗子，可能在某个时刻欺骗所有的人，也可能所有的时刻欺骗某些人，但不可能在所有的时刻欺骗所有的人。”即使是在北韩如此洗脑的教育下，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永远蒙在鼓里，因为事实就在眼前。美兰不可能眼睁睁看看孩子们挨饿却告诉他们是被祝福才身为北韩人的。美兰父亲的去世遗嘱就是让美兰一家去寻找南韩的亲人。而身为高级知识分子的俊相更是早就有了脱北的心。他深思熟虑，计划周详，悄悄听着南韩的广播，为了逃脱攒了三年的钱。美兰先于俊相脱离了苦海。虽然历经曲折，最终俊相也通过蒙古边境警察进入了南韩大使馆。

当再次在南韩相见时，美兰已经已经三十一岁，他们失去联系已经六年多，此时的美兰已为人妇。“如果你计划来南韩，为什么不早点来”，美兰问道。俊相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当谈话到了这个时候，美兰哭了起来，她的话暗示得很清楚。她结婚了有孩子。一切都太迟了。你可以说是他们的谨慎小心懦弱，相互之间都隐藏着北逃的想法造成了这样的凄凉结局。但是他们真的不想告诉对方吗，难道不是因为北韩无处不在的秘密警察对于人们的监视造成了即使是最亲近的人都无法把最深处的想法告诉对方吗，难道不是因为金家极权造成这样的悲剧吗。现实永远比电影更具戏剧化。

当成功脱离北韩，进入南韩这片应许之地后并不意味着幸福的开始。在经历了大半生的北韩生活，习惯了自己的一切都被国家所安排之后，脱北者刚来南韩时往往都会无所适从。他们必须在有着无限可能的新世界里，重新定位自己。选择在哪里居住，做什么，甚至每天早上穿什么衣服，对于我们这些习惯做选择的人来说都很困难，对于那些习惯于一生里国家替他们做所有决定的人来说，就简直像是梦魇了。南北韩之间的差距之大，据一项经常被引用的统计数据显示，北韩与南韩之间的经济差距，四倍于一九九零年两德统一时，东西德之间的差距。正是如此，有些人竟然还会怀念在北韩的生活。惯性的力量多么可拍。

我希望大家都能去读读这本《我们最幸福》，而不是简单的在网上嘲笑三胖，嘲笑北韩。我希望大家都能试着去理解这个悲剧的国度，去体会这个苦难民族下普通百姓的生活。